小游戏《羊了个羊》火了,猝不及防。
微博热搜第一,百度指数一天之内从0变成60000,累计玩家超过百万,上线两天游戏服务器崩了3次,因为同时进入游戏的人数过多,游戏创作团队不得不在线招聘程序员进行后端服务器开发。
从表面上看,《羊了个羊》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三消游戏,普通到用老年卡坐公交的乘客都能捅咕两下。
但官方介绍称,《羊了个羊》是一款闯关消除小游戏,通关率不到0.01%,号称史上最难玩的游戏。
一时间,王者百星选手、APM(每分钟操作次数)300的职业玩家、无伤通关超级玛丽的高级玩家们纷纷涌入《羊了个羊》,却都很快败下阵来。
很快有人指出,《羊了个羊》在制作时压根就没打算让玩家通关,不过是希望玩家通过浏览广告赚取利益罢了。
但几天过去了,涌入“羊圈”的人却只增不减。
羞耻感
或许,没有什么游戏会比三消门槛更低了。
从1981年发行于PLATO系统上的《Mah-Jongg》开始,这种将几个方块凑在一起消除的玩法,已经有四十几年的历史。
如果你没玩过《宝石迷阵》起码也见过《开心消消乐》或是《天天爱消除》。《开心消消乐》上线至今8年,月活跃用户依然保持在1亿左右,玩家总数达8亿。
颜色方块、水果蔬菜、萌宠,凑齐三个就能消掉,或满足单位时长,或满足定量积分,玩家便可以进入下一关,大部分三消游戏的玩家并不在乎最终通关的那个结果,而在乎被游戏和娱乐填补的碎片时间。
从机制上来看,《羊了个羊》和绝大部分三消游戏没有太大的差异,如果说有也就是画面更简单,音效更魔性。
很快,玩家们发现了《羊了个羊》骨骼清奇的地方,玩家在消除了表面的一层方块后,所需要的方块永远会被压在三四层下面,这样无论玩家如何去操作,都几乎没办法正常通关。当他们千辛万苦消除到最后两层时,会发现剩下的方块都是两两对应,根本无法三消通关。
玩家只能通过点击收看广告,从而获得额外的道具,最终换取过关的机会。有玩家吐槽,玩了50盘《羊了个羊》,累计看了75分钟广告。
讲道理,这样“吃相难看”的游戏,对于智能手机普及了十来年的国人用户来说,并不鲜见,点击右上角的关闭键,让它永远消失在手机中,是绝大部分同类游戏的归宿。
但《羊了个羊》是个例外,随着卡在第二关的玩家人数越来越多,跟他死磕的人数也成倍增加,大量的玩家就像是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一次一次冲向那个风车。
人类对于经验有着天然的依赖,因为经验总能够带给人安全感。
对于三消游戏的经验就在于,这次没有过关,是因为运气不好,再试几次,总会通过的。但很快经验带来的安全感就被羞耻感无情地击碎了。
被三消游戏击败,带来的羞耻感,是不少玩家执着于《羊了个羊》的原因。
在玩家们看来,比“用AD被对面打野抓崩”“端着大狙被对手用匕首带走”“跳G港落地成盒”更羞耻的是“三消游戏卡在第二关”。
在《论语·宪问》中,鲁国守门人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形容孔子,以此来评价孔子孜孜不倦的执着精神,与《羊了个羊》死磕的玩家则不同,他们是“明知其可为而为之”。
在羞耻感不断增加的情况下,谁能成为众多“Loser”中最早上岸的那一个,就显得格外重要了起来,再加之游戏中排行榜和IP归属地显示的因素,玩家们开始用游戏时长换取更高的名次。
我相信我能赢
当玩家遇到困难的游戏时,往往会做一道判断题。
究竟是游戏压根就不让我过关,还是我的运气/水平导致我无法过关?
如果玩家判断是前者,那么很容易放弃游戏,一旦玩家判断为后者时,反而会被激起更大的挑战欲望。
没有任何难度的游戏是无聊的,因为人们从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没有被攻克的关卡会在玩家心中埋下一个锚,保留持续玩下去的动力。
对于成熟的游戏制作公司或者团队来说,平衡游戏的难度是个很讲究的事情,在设计游戏难易时,重要的是让玩家的努力与回报相符,这样才能保证其成就感和满足感。
相比于现实生活,游戏规则明确、反馈明确、成败明确,无论输赢过程中一直对玩家有着正面反馈。
虽然很难通关,但是每消掉一组,游戏都会给予特殊的音效来进行反馈,这就是对玩家游戏行为的肯定,这种肯定及时且恒定。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行为想随时获得外界的肯定并不容易。
玩家在持续的被肯定中坚定了取胜的欲望,至少是在一次次地接近那个想象中的胜利,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接近胜利比看不到头的工作和找不到意义的生活轻松得多。
2013年走红的小游戏《flappy bird》,也是以高难度带来挑战性成为话题从而爆红,挑战让生活增加了刺激,与一般游戏循序渐进的难度不同,《flappy bird》一上来就是地狱难度。
公开资料显示,在巅峰时期《flappy bird》每日可通过应用内广告获取5万美元的收益。
这也让越来越多的游戏设计者们把目光投向了小游戏的开发,2018年诞生的微信小游戏开山之作《跳一跳》就是充分继承了《flappy bird》的光荣传统。
《羊了个羊》则把其中精髓推向了更极致的方向。《羊了个羊》最成功的地方,莫过于它将故意不让玩家过关的处理包裹得很严实,让玩家有了“我努努力便可通过”的念头,在创作的过程中非但没有平衡游戏的难度,反而刻意增加了难度。
它的糟糕也正在于此,它非但没有给予不断尝试的玩家应有的回报,反而给予了大量的观看广告的机会,让玩家真正成为了被薅光毛的那一只只羊。
《羊了个羊》背后的制作团队,北京简游科技创始人张佳旭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表示,难度的设置,是游戏的乐趣和社交话题的一种结合。“如果都像第一小关那样,乐趣又是什么呢?”张佳旭说。
9月15日,网上流传一张“微信广告助手”截图,图中显示《羊了个羊》于9月14日收入达到468万元,月收入也已高达2565万元。
后经多方证实,该截图内容不实。
不想缺席
当《羊了个羊》霸占各个平台的热搜榜单时,它就不再简单是一个游戏,而是成为了一次社交事件。在社交事件中,在场就变得重要了起来。
最初,游戏带给玩家们的羞耻感,激发了分享的欲望,基于微信端的免费小游戏,自带易分享的强属性。
最初玩家们的分享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通过寻找同伴,谋求过关之法,类似于传统游戏玩家遇到难题诉诸游戏攻略或是游戏达人的方式。
但由于游戏机制所限,很快玩家们发现,并没有任何一条通路,大家都卡着呢,最初的求助式分享就变为了恶作剧式的分享。
“把它分享给曾经班里的学霸,看着他也过不了关,我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领导每天给我出难题,我把这游戏发给他,让他也难受一会,哪怕只有5分钟也是好的。”
伴随着巨大量的分享转发,《羊了个羊》的话题度和热度越来越高,一些没有被分享的人们感受到了空虚和寂寞,于是纷纷自觉加入游戏,就为了在茶水间或者是食堂里身边人们的交流中不缺席。
相比起通关而言,不缺席显然容易做到得多。只需要顺着链接点进来,或是搜索几个字符,便可以轻松加入游戏,随后成为官方口中那0.01%通关者的分母。
当在场的人数持续增加,《羊了个羊》带来玩家的非游戏感受反而是增多了,因为大量的参与者并非游戏的常规玩家,很快人们不再执着于如何通关。
许久没人说话的同学群,短暂又热络了起来;钩心斗角的竞争对手们,也显得和谐了不少;平日中认为高冷的他、面瘫的她,却也有可爱的一面……
“社恐”的人如今越来越多了,人们并不是不需要社交,而是不知道应该怎样社交,为了避免社交中的巨额成本,索性减少了社交。
《羊了个羊》的病毒式传播,给了人们一个机会,至于它究竟是《羊了个羊》还是《牛了个牛》或者是《猪了个猪》,并不重要。
事实上,无论是《flappy bird》《跳一跳》,还是《合成大西瓜》《召唤神龙》等小游戏,都没有持续太久的热度,伴随着社交话题的潮水,迅速收割一波财富然后隐入尘烟,并且呈现生命周期越来越短的趋势。
《羊了个羊》要想在话题热度冷却后,依然“黏住”玩家,光靠“第二关陷阱”难度很大。当然,创作者压根没有期待“黏住”玩家。
或许不消一周,那些原本平淡的感受、艰难的生活仍会回归,人们彼此还会退到曾经的距离里,等待着下一次社交盛宴的开启。
人们终会明白,再难的游戏也比生活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