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月15日,OpenAI推出了一款名为Sora的革新性视频生成模型。该模型仅凭简短的文字提示,便能生成时长高达一分钟的清晰细腻视频,其视觉表现力堪比专业电影制作。此消息一出,立即激起了强烈的震撼与忧虑。有博主甚至犀利地评论道:“现实,不存在了。”他们认为,在AI的猛烈攻势下,文本和图片领域早已失守,而如今,被视为人类最后坚固堡垒的视频领域,也在Sora的冲击下变得岌岌可危。AI与现实的界限,似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除了对深度伪造图像在现实中可能被大规模滥用的担忧外,我还想从技术批判的视角与大家深入探讨这一问题。其中涉及到鲍德里亚的“拟像”与基特勒的“软件不存在”两个观点。
“现实,不存在了”这个论断是在模仿小说《三体》中的“物理学 不存在了”。
而33年前,法国学者鲍德里亚也提出过内涵几乎一致的观点——《海湾战争从未发生》(La Guerre du Golfe n,a pas eu lieu)
1991年,美国对伊拉克发动了海湾战争,这场战争因为使用了像精确制导武器这样的高科技,被称为人类第一场“现代化战争”或“信息化战争”。美军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几乎无损地打败了伊拉克。但就在同一年,有个叫鲍德里亚的法国学者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让人争议的文章,他说「海湾战争从未发生」。他将海湾战争解读为一场彻底的“媒介化”战争,即一场在电子屏幕上进行的虚拟战争,它不是“真实”的战争,而只是对“战争”的一种后现代式的“拟像”(simulacra),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就像我们看好莱坞战争片一样,并不真实。
如果我们第一次看这个观点可能会觉得这个人在说什么胡话?战争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啊,我觉得带有预言色彩的论断都在遵循“"矫枉必先过正”的态度,只有通过采取超出常规的论断,才能引起人们更大范围的关注,使人们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实际上“海湾战争从未发生”的论断旨在阐释,当代社会通过电视媒介所呈现的战争,已然与实际的战争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们所观看到的,不过是经过导演与军方精心编排的虚拟表演,是电子屏幕上所投射的影像幻境,与现实战争并无直接联系。这种媒介化的战争呈现,实际上是一种后现代式的“拟像”,它颠覆了我们对真实战争的认知与体验。在这种语境下,媒介生产完全变成一种符号生产,战争这一悲壮的事件也不能幸免,使现实与表征的界限变得日益模糊,一个“超真实”的世界通过媒体符号化的生产得以建构。
这个情况在近些年的俄乌冲突、巴以冲突中更加明显,各种基于图像、视频深度伪造让人难以分辨真假的新闻,让我们很难真实的了解战争中的情况。
刚才我们频繁的提及“拟像”和“超真实”,这个有必要解释一下。鲍德里亚想描述的是后现代社会大量复制、极度真实而没有客观本源、没有任何所指的图像、形象或符号的现象。
在《象征交换与死亡》以及《拟像与拟真》中,鲍德里亚将拟像的现代历史发展过程描述为三个阶段:仿造(counterfeit)、生产(production)、仿真(simulation)
拟像的第一个序列时期是仿造(counterfeit),仿造是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时期的主导模式,就是符号对现实的模仿,这一时期的仿真追求的是模拟、复制自然和反映自然,但是并不能与自然物完全一致,比如绘画。
拟像的第二个序列是生产(production),生产是工业时代的主导模式,在这一阶段仿真受价值和市场规律支配,目的是市场盈利。这一时期拟像吸收表象或者清除真实,模糊了表征与现实之间的界线,机械复制可以生产出看起来自然界一致产品,比如摄影技术。
拟像的第三个序列是仿真(simulation)这是被代码所主宰的时代主导模式。就是说可以产生一种没有源头和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在现实里找不到对照,甚至是符号先产生进而才在现实生活中生产出来对应的事物。
举一个很现实的例子就是我第一次去环球影城,之前我对这些IP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直到我去了哈利波特的园区,穿上了魔法“袍子”,体验了小说和电影里出现的各种食品、活动、游戏,去了模仿电影中的各种建筑物喜欢上了这个IP,回家一口气把全系列电影看完了。对于我来说,我一开始接触的东西实际上就是现实中本不存在的事物,而且很多内容其实依旧需要在各种屏幕和沉浸技术的支撑才能实现,比如“魁地奇”,这种体验建立在对我们视觉的“欺骗”上,在“飞行”中体会到的紧张与刺激实际上都来源于符号。
一个更为极端的例子便是电影《地狱尖兵》,这部反映俄乌亚速钢厂战争的作品,通过大量运用真人解说结合战术地图的手法,生动地展现了战斗的进程。影片中,众多无人机与火炮的操作均由远程的作战控制室精确执行,仿佛是在玩一场高科技的电子游戏。这种战斗方式的呈现,与近期在短视频平台上涌现的FPV Kamikaze Drone游戏体验视频不谋而合。在这款游戏中,玩家能够以第一人称视角操控一架战斗无人机,对敌方目标实施致命打击。因此,不少网友戏谑地表示,那些在游戏中表现出色的玩家,或许真的会被偷偷利用去指挥真实的无人机参与战争。
在鲍德里亚看来,这一阶段拟像创造了“超真实”,它比真实还真实。在超真实世界中,面对由符码构成的屏幕世界时,我们不再能主动地追寻事物的本真存在,而是回应符码的指令,这是一种复制/回答程序。他将后现代社会称为是“仿真”(simulation)社会———一个由广告、电视新闻等大众媒介所制造的符号社会,这个符号社会看起来像现实社会一样,甚至比现实社会还要真实完美,但这只是一个无法区别真伪、现实与非现实的超现实世界。
而在现在的智能时代,这种情况要更加“夸张”。无论是苹果Vision Pro打通了虚拟和现实的交互边界,还是OpenAI的Sora生成的视频demo不仅准确呈现出指令细节,还能理解物体在物理世界中的存在,并生成具有丰富情感的角色。各种符号的大批量生产复制的“超真实”媒介景观在智能技术的加持下将越来越成为时代特征。
Sora意味着AGI(通用人工智能)会进一步实现,这还让我进一步想起德国媒介哲学家基特勒所说的“软件不存在”(There Is No Software)。
这又是一个"矫枉必先过正”的观点。
“软件不存在”这一观点实际上揭示了媒介的隐蔽性和难以触及的本质。
人们不仅无法洞察计算机内部的运算和处理细节,同样也难以深入探究和理解其核心硬件构造。所谓的“软件”,尽管看似无形无迹,却拥有其独特的物质基础。这种物质基础恰恰源自计算机的“硬件”(hardware)。事实上,软件语言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机器的逻辑,使得机器的运行过程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在早期图灵等人发明的计算机中,软件的概念尚未出现。工程师们直接依据机器的原理,通过硬件进行功能调试。随着技术的发展,为了简化人的操作,编程语言应运而生,随后又进一步“普及化”,催生了操作系统作为人机交互的界面。如今,众多软件的操作日趋简化、图形化、人性化,表面上看似提升了使用的便捷性。
然而,基特勒(Kittler)指出,软件语言本身实际上掩盖了机器的逻辑,使得机器的运行机制愈发扑朔迷离。软件犹如一种意识形态或幻觉,遮蔽了机器的真实面貌和运行逻辑。因此,“软件不存在”并非字面意义上的不存在,而是强调其在媒介层面上的隐蔽性和难以触及性,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机器真实逻辑的遮蔽效应。直到电脑死机出现一堆我们看不懂的代码时,才恍然大悟——机器和计算机真正运行的物质结构,其实是拒绝用户的访问和使用的。
普通计算机用户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意识到那些底层的机器语言和二进制代码。而现今的专业程序员,尽管掌握了高级程序语言或汇编语言,其编程工作也大多停留在这些抽象层级上,无法深入触及计算机硬件结构的基础。
在人工智能应用的背景下,大模型的出现确实带来了便利性和效率性。通过简单的“自然语言”指令,我们能够完成许多过去需要复杂编程或操作才能实现的任务。然而,这种便利的背后也隐藏着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首先,随着AI的普及,我们越来越难以触及硬件背后的技术逻辑。大模型的黑箱性质使得其内部运算和处理过程对用户来说变得不透明。我们只需要发出指令,然后等待结果,而无需关心中间发生了什么。这种不透明性虽然简化了操作,但也让我们对技术的理解变得肤浅。
其次,这种便利性可能会导致人们学习编程语言的动力减少。在过去,要实现某个功能或解决某个问题,可能需要深入学习编程语言和相关技术。但现在,有了大模型和自然语言指令,人们可能不再需要掌握这些技能就能轻松完成任务。这无疑会降低人们对编程和技术的热情。
当然,我们提及的这两个观点均基于“矫枉必先过正”的理念,并非作出任何断言或评判。只是希望引发对技术发展中所遇问题的辩证思考。像我这样连新年祝福文案都需依赖大模型来撰写的人,又怎能妄谈绝对的批判呢?
参考文献:
仰海峰. 超真实、拟真与内爆——后期鲍德里亚思想中的三个重要概念[J]. 江苏社会科学, 2011, (04): 14-21.
车致新. 软件不存在——基特勒论软件的物质性[J]. 中国图书评论, 2019, (05): 70-76.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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