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诀别书（三）

6

第三天，我拿起笔写下了：「祝你家庭美满，子女满堂，但我们永别。」

我不知道最后陪在宫之昂身边的是谁，但我知道这句话对于深爱了我十年的宫之昂有多大的杀伤力。

我不知道他看到这封遗书究竟会不会去打开我的保险箱，但是这句话，总会成为让他崩溃的当头一棒。

我要让宫之昂感受我曾经失去骨肉挚爱的痛苦。

从精神上慢慢折磨他，是我对他恨意的宣泄。

可能这个她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他会想起这句话，然后将我慢慢遗忘。

不过这样也好，让我一直待在一个厌恶至极的男人心里，想想都觉得晦气。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坐在沙发边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指向八点钟。

估算着律师此时正在赶往宫氏的路上。

我进了浴缸。

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我直接对着手腕割了下去。

我无力地把手搭在浴缸边缘，慢慢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

之前的31年里那一个个关于我弥足重要的节点在我的眼前浮现。

我看着我穿着婚纱满脸笑意地走向那个新郎——宫之昂；

我看着我拿着奖杯冷漠地面对那个女人——宫韵；

我看着我带着糖果欣喜地走向少年——陆年；

爸妈看着我坐在总经理位置上欣慰的笑容。

在我人生中重要的人和事，都在我眼前回放，我想——

这大概就是老人口中常说的「走马灯」吧。

我失去了意识，灵魂渐渐抽离了我的身体。

我听到了楼下开门的声响。

我想，大概是宫之昂回来了。

他应该是不信律师的话。

他不信这么喜欢缠着他的一个女人会这么轻易的选择死去。

协议里，我放弃了所有我该拥有的一切，只求与他切断关系。

他不知道，我为他准备了一场复仇大戏。

他喊了我好几声，见没人回应他，他干脆找上楼来。

一个个房间走过，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

他终于走到了主卧。

主卧的门开着，灯光亮着，而我，也终于见到了我的男主角——宫之昂。

他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拿着离婚协议怒气冲冲地走进了主卧。

一进主卧，甚至还没仔细看一眼，就开始说道：「夏之木，你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离婚了？专门拿结婚纪念日羞辱我？」

我的灵魂突然感到一颤，原来他也记得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吗？

见没人回答他，他看见了淋浴间开着的门。

脸上还带着怒气。

结果却看见了满地血污。

他的瞳孔不断放大……

很慌忙地拿起手机，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通知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别墅。

然后迈过那满地血污，看着脸色苍白的我，拼命的按着我的伤口，防止再有血液流出。

我听见他说：「夏之木，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

「之木，我很爱你，你不要离开我。」

「我现在就去把那些绯闻都解决了。」

「我知道那件事情不是你，那些不是你做的。」

【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爸妈去那趟飞机】

我看着手足无措又悲惨的宫之昂，冷笑到：「呵呵，你原来什么都知道啊。」

7

是的，那场事故，并不是意外。

那家航空公司也是宫家的产业，在最早之前我爸妈只是坐着小产业，但是打开了更多的合作市场。

会危害到宫家的产业，作为未来可能存在的竞争对手。

宫家夫人特意安排了一架有问题的飞机强行起飞。

不过就是几颗螺丝有些松动，在空中无法承受重大的气压，意外才发生。

私人医生赶来以后，对我的生命体征进行了检查。

我听见他对宫之昂说：「宫总，节哀。」

宫之昂红着眼看着医生：「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给她输血啊！」

「宫太太她……时间已经太久了……」

我看着这一场戏在我眼前上演。

自然是无力回天的，毕竟一切都是我计算好的时间。

为的就是：让宫之昂忏悔一辈子。

宫之昂守着尸体过了一夜。

他将我的尸体从水中抱了出来。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一直在说话，一直在流泪。

我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

毕竟，我可是被他生生逼死的啊。

三年前，他妹妹死在他眼前。

因为他妹妹强安给我的罪名，三年后的今天，我也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他眼前。

唯一不一样的：

或许是他的妹妹——宫韵，本是一场戏；

而我，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死在了8月9号。

天色渐亮，宫之昂一晚上没合眼，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灵魂发怵。

我知道让他回家亲眼见证我的死亡，才会让他永远地记住我，但我并不想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我开始希望陆年可以快点打开那封信。

早上九点钟，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宫之昂不得已离开卧室开门。

我跟着宫之昂下了楼。

我看见宫之昂打开门看见了陆年。

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探究，一丝震惊。

陆年说：「我是来接之木的。」

宫之昂挥起拳头给了陆年一拳：「你凭什么接她。」

陆年毫不客气地回了一拳：「宫之昂，你没资格跟我抢，她想跟我走。」

「不可能，她不能离开我。」

「那就看看我们两谁的拳头更硬了。」

最后，陆年和宫之昂脸上都挂了彩。

宫之昂显然伤势更重一些。

陆年轻蔑地看着宫之昂：「宫之昂，你输了，从始至终。」

说完，就上楼寻找我的踪迹。

陆年看见床上躺着的没有呼吸的我，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之木，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呢？」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十八岁那一年你没等到的我，现在来了，来赴你的约。」

他将我抱出房门口的时候，一楼的宫之昂正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不能带走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年，你的原型。」

8

我的身体被陆年带走了。

但我的灵魂却无法走出别墅大门。

宫之昂看见了梳妆台上的遗书。

我围着宫之昂转了又转，看着他迟钝地打开那封遗书。

我看着他眼泪落下。

他拿着那张纸喃喃自语到：「所以那天下午的那个午餐盒，原来竟然是你在向我道别。」

我愣了一下，原来他发现了那个午餐盒……

他又马不停蹄地赶着下楼打开我的私人保险箱。

他把东西按顺序一件件拿了出来。

看到那些资金流水账单的时候，他直接略过了，他说：「这些我都早就看过了……」

看到孕检单时，他红了眼圈……他说：「我不知道祖母让你跪了那么久，我嘱咐了祠堂的一个仆人半个小时候就去把你扶起来的……」

我扯着嘴角苦笑：「这个世界还真是巧合的世界啊。」

他又看见了我的重度抑郁诊断书。

他摸着诊断书，喃喃说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一起面对呢？一定要这样离开我吗？」

他略过了那些情书，看见了被压在最底下的合照。

他知道，那是陆年。

照片里的我的笑容，他也曾见到过。

那是在我和他的婚礼上，我穿着婚纱，就那么看着他。

我最幸福的笑容留在了我和他的婚礼上。

最后却死在了我和他的结婚纪念日。

多么可笑和讽刺啊。

曾经相爱的爱人，天人永隔。

如果再来一次，不知道宫之昂会如何选择……

宫之昂看向最后一句话时，我感受到不一样的感觉，我轻轻说了一句：「宫之昂，下辈子也别再见了……我累了……」

宫之昂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样，猛的朝我所在的方向抬头看过来。

我心里清楚，他是看不到我的。

这可能是我们两为数不多的心有灵犀吧。

9

我的葬礼在8月12号早上九点半。

天气预报说，那天天气很晴朗。

宫之昂将自己关在家里关了三天。

陆年没有邀请宫之昂。

但宫之昂的助理收到了消息，通知了宫之昂。

宫之昂在8月12号这天，早早地起床收拾自己，驱车前往告别仪式现场。

告别仪式上，我看见了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员工；

看见了高中一起挑灯夜战的同学；

看见了陆年……

我不知道他有多久没合眼。

他很憔悴，站在我的棺材前。

宫之昂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知道，陆年不允许他入场的。

就好像当初宫韵的葬礼不允许我入场一样。

他跪了下来。

他说：「之木，我会把你因为我所受的苦，一点点报复在自己身上的。」

我的告别仪式结束。

陆年带着我的骨灰从宫之昂的身边路过。

陆年跟宫之昂说：「宫之昂，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我也是……」

宫之昂没有回话，顶着骄阳，跪了很久。

他从早上跪到晚上，直到月亮升起。

他看着月光笼罩下的他的影子，越来越像我的影子，笑了又笑，哭了又哭，却渐渐模糊。

他说：「之木，你来向我告别了……对吗？」

我的骨灰被陆年带到了国外。

我跟着他旅行了很多个国家，感受到了很多我未曾有机会去感受的美好。

陆年说：「之木，我该不该把你还给宫之昂呢？我总觉得你还是爱他的……」

我可以感受到我的灵魂正在慢慢地消散。

是的，我还爱着宫之昂。

可是我不想回到他的身边了。

或许现在的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了吧。

当陆年再次扔出飞镖时，我偷偷让飞镖落到了京城。

我想：那就在彻底再见之前，再看一眼吧。

陆年带着我的骨灰回到了京城。

飞机落地的那天，大雨磅礴。

陆年说：「之木，京城的雨也在为你的离开感到惋惜。」

陆年带着我回到了他的家里。

他的家里有很多我们小时候的回忆。

那张我和他的合照被他挂在了房间的正中间，如同结婚照一般。

我想：「如果当初没错过，那如今的我们，应该是父母期待中的那样恩爱吧。」

是夜，城市进入了沉静。

我悄悄离开了陆年的家。

我来到了宫氏集团楼下——顶层的灯还亮着。

我飘啊飘，终于到了顶层。

隔着落地窗，我看见了宫之昂。

他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穿衣风格也变了，气场也变了。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来到了落地窗前。

月光下，他喃喃道：「之木……终于愿意回来看我了吗？」

「可是无论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之木，都不能圆满……像极了我们……」

年年之木近相似，轮轮之木永不同。

10

番外篇——陆年视角

我收到了之木给我的一封信。

她让我一定要8月9号才能打开。

小丫头，已经有小十年没见了。

但我还是听话的等到了8月9号，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后，看见了小姑娘对年少暗恋的述说……

却在信的最后，看见了之木让我把她带离宫之昂的世界，包括她的骨灰……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但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开车来到了她给我的地址。

开门的是宫之昂，看到他的瞬间，我迟疑了：「原来宫之昂跟我这么像吗？」

从前我从不过问之木的私人情感生活，自然也没调查过之木的丈夫。

我以为宫之昂是性格和行为举止与我相似，结果居然是容貌与我相似。

我和宫之昂打了一架，我赢了。

我开始寻找之木。

我看见她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的天好像塌了。

曾经我认识的她是那么美好，有着那么明媚的笑容，是杀伐果断的女强人，是万众瞩目的北极星。

如今，是那么苍白地躺在那里。

终究是我晚了一步。

其实之木没那么脆弱，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就闹自杀。

只是她心里太苦了，年少陪伴的人离自己远去。

在20多岁最美好的年纪父母双亡。

只是她一直在压抑着而已。

宫之昂是最后一片飘下来的雪花。

可能，我也是。

我能感受到，她爱的是宫之昂。

怪我，在年少初开的时候感受到了她的爱意，我应该和她在一起的

但我不知道，现在对于她来说，到底是爱宫之昂的样貌，还是爱他的全部。

我并没有把她留给宫之昂。

因为他不配。

我要完成她最后的愿望。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我要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我邀请了她生前的公司员工，她的朋友们，她的老师同学……

唯独没有邀请宫之昂，即便他是之木的丈夫。

我的私心不想让这个「杀人犯」进到属于她的活动中来。

但是葬礼那天，我还是看见了宫之昂。

他远远地跪在那，我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但我知道这是他应得的，他必须跪。

我捧着骨灰盒走到他旁边：「宫之昂，你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也是……」

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你不配出现在这。」

我想，之木应该是想见他最后一面的。

我带着之木的骨灰开始了环游世界的旅程。

我一直可以感受到，之木应该就陪伴在我的周围。

当我扔出的那一枚飞镖落在了京城上方。

我知道，这是我和之木最后的相处时光了。

我带着之木回到了我的家里。

夜深人静，我假装睡熟了。

然后我感受到了之木悄悄离开了我。

我知道，她要去找宫之昂。

巨大的痛苦慢慢包围我……吞噬我……

现在我知道了，她喜欢的是宫之昂，只有宫之昂。

可惜，年少的那份爱意终难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