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简优,早饭呢?”妈妈严肃地问。
太奶原本半阖着的眼睛懒懒睁开:“你问我?”
妈妈眉头紧紧皱起,显然对我厌恶极了。
“不问你问谁,早饭呢?你要饿死你妹妹?”
太奶翻了个白眼起身,我以为她要去厨房做饭。
可谁知道,她竟然拿起厨房的垃圾桶,将里面混合着汤汤水水的垃圾全部倒在妈妈面前。
“吃,不吃是孙子。”
妈妈尖叫一声,连忙起身。
可起身晚了,汤水大多都溅到了她衣服上。
她怀里的妹妹身上也没能幸免。
妹妹立刻大哭起来。
“孙子,吃啊。”
太奶开口。
我妈将妹妹塞给爸爸,伸着手就要打太奶。
太奶一个矮身,从妈妈胳膊底下躲过,转身一拳敲在妈妈手臂的麻筋上。
妈妈顿时抱着胳膊哀嚎起来。
“优优,你简直胡闹!”
爸爸站起身,皱眉训斥太奶。
太奶一个眼神扫过去,爸爸竟然怔了下。
之后他心虚地移开眼睛,坐下哄妹妹。
早餐没吃上,就在一顿兵荒马乱之中结束了。
妈妈拿太奶没办法,临出门时,她去厨房拿了两个苹果,和爸爸一人一个。
太奶没有。
到老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太奶穿过人群,走到停放她尸体的棺材前,驻足看了许久。
“太奶,别伤心。”
她瞪我一眼:“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心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不过太奶不想承认,我也没揭穿。
于是一整个葬礼,太奶一直沉默。
我本来也不是张扬的性子,在一众亲戚的小孩中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
根本没人发现葬礼的主人公,其实在我的身体里。
回程的路上,妹妹哭闹不止。
妈妈一直哄一直哄,妹妹却越哭越厉害。
甚至几次差点抽过去。
太奶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我望着妹妹,有点担心。
余光扫到后视镜,恰巧看到爸妈对视的眼睛。最终,妈妈把视线转移到太奶身上。
她的眼神坚定下来。
我知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事,沉默着到了家。
回家后爸妈就带妹妹回了卧室。
他们以为做得很隐蔽,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本来放到一旁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然后自动调到了录像功能。
接下来做的一切,都被手机记录了下来。
我毫无阻碍地飘在爸爸妈妈卧室的床上方,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动作。
妈妈两只手放在哭闹不止的妹妹脖子上。
悬空着,迟迟未动。
爸爸紧盯着妈妈的手。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
终于下定决心。
爸爸把手覆到妈妈双手上,渐渐收紧。
原本哭闹的妹妹,在四只手不断收紧下,哭声慢慢小了。
直至再也没了声音,胸口的起伏,也消失了。
等到妹妹彻底没了声息,妈妈吓了一跳,猛地弹开。
瘫坐在床上。
爸爸也没好到哪里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妈妈问。
“等着,娜娜和优优有血缘关系,我们不用插手。”
与此同时,我身旁渐渐出现一个几近透明的小小身影。
是妹妹。
她看到了我,朝我咧嘴一笑。
我牵起她的手,去找太奶。
后来,爸爸妈妈也到了我的房间。
太奶端坐在书桌前,平静地看着爸妈。
六目相对,爸妈越来越慌。
“不对,这不对劲,娜娜,娜娜是你吗?”
妈妈靠近太奶。
太奶抬起脚,阻挡了妈妈的靠近。
“有话就说,别靠这么近。”
听着冷漠的声线,妈妈彻底没了章法。
她疯婆子一样冲到太奶面前,左右摇晃太奶的身体,似乎想看清楚这到底是简优还是简娜。
“啪”一声。
妈妈脸朝左偏移。
太奶收回手:“孙子,说了别靠这么近,你听不见是吗?”
4
“你不是我女儿,到底是谁?”爸爸厉声责问。
他到底沉得住气一点,慌乱过后,立刻察觉出太奶和我行事风格的不同。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忽然感觉一阵晕眩。
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我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我竟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我能感觉到,太奶也在我身体里。
下意识抬起手,我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另外一只手也抬起,哦好吧,太奶也能控制。
“爸爸,我是优优啊,你们不是想让妹妹夺我舍吗?妹妹还好吗?”
我问道。
爸妈终于彻底崩溃,疯跑回卧室,抱着妹妹摇晃起来。
可无论他们怎么摇晃,妹妹终究醒不过来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害死了你妹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妈妈歇斯底里朝我大喊。
太奶冷哼一声,想要破口大骂。
我率先开口。
“杀死妹妹的明明是你们。”
我看向身旁,妹妹的灵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爸爸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如果你们还有良知,就好好安葬了妹妹,不要让她做一个孤魂野鬼。”
妈妈看我的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
恨意从她眼睛里喷射而出。
“还有,妹妹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好,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得了白血病,我想你们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那你们可以选择不生孩子,既然生了,那就是你们自己的责任,没有谁有义务替你们承担责任,也没有谁有义务为你们自己的错误买单,即使那个人也是你们的孩子。”
“你们之前不疼我,嫌我晦气,好,我认,但从今往后,从你们决定要让妹妹夺我的舍那一刻开始,从你们不顾我不得往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资格做我父母了。”
说完,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开这个家。
我向学校申请了贫困生住宿,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只有我自己了。
直到我搬进宿舍,太奶一直没说话。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妹妹竟然也跟着我出来了。
她小小一团,有时挂在我胳膊上,有时蹲在我肩膀上。
小脸虽然面无表情,但我总能感觉到她心情似乎并不差。
“乖孙,你放心,太奶不会让那两个孙子再欺负你了。”
太奶终于开口说话,却是对我的保证。
我笑了。
看吧,也许在他人眼里,我从此独身一人。
可实际上,我有两个亲人陪着我呢,我才不孤单。
太奶说过会保护我,说过不会再让我爸妈欺负我。
她没有食言。
不仅爸妈没办法欺负我,甚至一直以来总是欺负我,看我不顺眼的同学都欺负不了我了。
住宿第一天晚上,同宿舍就有一个女生想要给我这个新人一点颜色看看。
她带着一群人把我围起来。
原本以为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抱头蹲到角落里苦苦哀求。
可谁也想不到,太奶见她们太嚣张,一人收拾了一顿不说。
甚至还让妹妹吹灭了她们肩膀上亮着的两嘬小火苗。
传说,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有小火苗,火苗亮着,就不容易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火苗灭了,就告诉别人,我很好欺负,来找我啊。
太奶坏笑着,跟我说等着看明天早上的效果。
第二天一早,我果然看见那几个同学,每个人都挂着两颗硕大的黑眼圈。
昨天晚上他们的经历应该挺精彩。
“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乖孙!”
太奶像个小孩子似的说。
“但是太奶,这会不会影响你轮回的功德?”
其实我想说,这样对那些学生是不是不太好。
太奶毫不在意:“那些坏学生,让她们受受教训也挺好,你放心,顶多三天,小火苗就亮了,除非她们是大奸大恶之人。”
我想了想也就作罢,不过帮太奶攒功德这件事我还真得了解了解。
“我们师门有规定,每个人要想进入轮回,都得攒够了一定数量的功德,否则就算死了,魂魄也只能逗留在这世上。”
说到这我想起来了。
好像的确听人说过太奶年轻的时候是个远近闻名的小仙姑,有正儿八经的师门的。
“不过为什么非要攒功德?万一有人攒不够呢?岂不是下辈子都没办法转世了?”
另一种层面的不得往生?
太奶轻咳一声:“我们师门学的本事都是货真价实的,放到外面,很容易引发乱子,万一有些心术不正的人,用学的本事做坏事怎么办,既然看不透人心,就只能制定规则,人有了忌惮的东西,才能克制自己的行为。”
妹妹听着好像入了迷,定定地看着我。
“那太奶,为什么你的功德没有攒够?是你用学来的本事做坏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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