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整整一晚加一个上午,张楚楚都没有等到我的电话。
这反常的沉默让她开始坐立不安,她破天荒地主动给我拨打了多个电话,但每一次都无人接听。
愤怒之下,她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声音里充满了责备和怀疑:
“钟秦,你忙什么呢?连电话都不接,是不是出轨了?有种就永远别接电话,也别回消息!”
真是可笑至极,她作为我的妻子,在我失联一晚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我的安危,而是怀疑我出轨。
而且,她还恶人先告状,仿佛是我对不起她一样。
我悄悄探头看向她的手机屏幕,发现林道一被她置顶了,备注还用了一个爱心来代替。
而我呢?
她甚至连改都不愿意改,就用那个原始的昵称。
满屏的聊天记录里,全是我在自说自话,要么提醒她带伞添衣,要么是给她转账。
她心情好时就回我一个“嗯”,心情不好就直接晾着我,晾到我已经习惯,不再幻想她会回我一句温暖的话。
消息发出去许久,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按照以往,这时候我应该已经在给她道歉并转账了。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依旧杳无音信。
终于,张楚楚忍无可忍,又发来一句:“你能耐!我要跟你离婚!”
随后,她果断将我拉入了黑名单,甚至将与我有关的所有亲朋好友都一并屏蔽了。她的态度决绝,摆明了要与我划清界限。
我站在一旁,心中却波澜不惊。如今的我,比她更想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只可惜,我已经做不到了。
张楚楚做完这一切后,便给林道一打去了电话。她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可人,与面对我时的冷漠和厌恶截然不同。
“道一——你下班了吗?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哎呀,我请你,不用你掏钱,你想吃哪家发给我就行了。”
张楚楚出手阔绰,人均两千的餐厅她眼都不眨就定了位置,还额外开了一瓶红酒。
当见到林道一的那一刻,她眼中的甜蜜刺痛了我的心口,那是一种酸楚和疼痛交织的感觉。
“道一……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非我不娶,还算不算数啊?”张楚楚满怀期待地问道。
林道一闻言,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怎么说起这个了?钟秦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果然,一提到我,张楚楚整张脸就垮了下来,满身的厌恶毫不掩饰:“他对我好那是应该的!谁不知道我以前家境怎么样,要不是后来没落了,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现在正好你在国外也有发展,我跟他离了,我们两个结婚一起定居到国外,怎么样?”她兴冲冲地幻想着未来,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林道一表情有些凝重。
“呃,张楚楚……是这样的,我在国外的事业也是刚刚起步,还不太稳定。”林道一有些犹豫地说道。
“你再等我几年,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了,一定把你接过去,好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林道一是在逃避,可张楚楚却不懂,她一门心思沉浸在心上人的承诺中,满口答应下来。
“好吧,那我等你哦。对了,你最近回来钱是不是不够用了?我再给你转点。”张楚楚说着,便绑定了我的银行卡,大手一挥转过去二十万。那些钱,每一分都是我的血汗钱。
从前,我怕她受委屈,没结婚之前就把卡上交,连密码都是她的生日。可即便是我的钱,她也从没有为我花过一分。
如今,她倒是可以为他的前男友慷慨解囊。
林道一笑开了花,甜言蜜语哄得她眉开眼笑:“谢谢宝贝,等我回去就努力工作,赶紧把你娶回家!但是这边,就还得委屈你再忍忍。”
张楚楚感动地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委屈的!”
5.
我原本以为,今夜的张楚楚会继续与林道一同床共枕,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回家了。
她的梳妆台上,瓶瓶罐罐散乱一片,这显然是我在人世时每日为她整理的习惯,如今已无人维持。
“死哪去了!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敢跟我闹脾气!”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拿着手机犹豫不决。
手机屏幕停留在我的联系人界面,却始终没有拨出。
最终,她还是没能拉下脸来,冷哼一声,将手机扔到一旁。
“给脸不要脸,这回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再理你了!”她带着满腔的怨气入睡。
而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第二天一早,张楚楚又被电话吵醒。
这一次,是我妈,她借了别人的手机,打来电话,希望张楚楚能去参加我的葬礼。
我那天走得匆忙,连跟我妈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如今,我只能通过这通电话,听听她的声音,聊以慰藉。听着她疲惫的嗓音,我的心如同被紧紧揪住。
“闺女,你再怎么不喜欢我儿子,他也是你的丈夫。这最后一程,你怎么也要来送送吧?这样的场面,妻子不在,真的不合适。”我妈在电话里恳求道。
然而,张楚楚的回答却让我妈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最后一程?你告诉你儿子,我跟他的最后一程只能在民政局!”她大声说道,“让他别给我装死!他这样不就是想卖惨求我回头吗?我告诉你,不可能!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妈闻言,情绪终于崩溃,声音在电话里气得发抖:“你这丫头还有没有良心!维岚对你那么好,你连他的葬礼都不来参加!”
“我说你有完没完?跟你那个儿子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谎都编得出来!行行行,我就当他真要死了,祝他一路平安总行了吧?”张楚楚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再次将我妈拉入黑名单。
我站在一旁,眼眶酸涩不已。
然而,灵魂是没有眼泪的,我只能在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中悔恨。
我悔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娶这个女人,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更让我妈在年过半百之时还要受这种委屈。
经过这件事后,张楚楚也睡不着了,带着满脸的怨容去上班。刚一进办公室,就遇到一个神秘兮兮的小护士。
“诶!张医生!前两天……都是你值的班吧?”小护士试探着问道。
张楚楚疑惑地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小护士闻言,脸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那你要不要趁着院长还不知道这事儿,先请几天假回家避避风头?”
张楚楚更是一头雾水,蹙眉冷声道:“到底什么事儿,说明白。”
小护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是前天有个狂犬病的病人,本来是能救的,结果院里剩的最后一份疫苗不知道怎么不见了,查领取记录也查不到。”
“后来这病人没等到其他院的疫苗送来,去世了。院里上下都气疯了,现在正在严查呢!”
我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病人,应该就是我。
我看着张楚楚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许久才哆嗦着问道:“那个病人,你还记得叫什么吗……”
小护士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好像是,什么秦?”
“钟秦?”张楚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6.
「对!就是这个!张医生你认识啊?」护士试探性地问道。
张楚楚突然像失了魂一般,整个人倚进椅子的靠背里,嘴里反复低语着:“怎么会呢……不是骗我的吗,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死了呢!”
她的声音逐渐转为哽咽,最后变成了痛哭流涕。
然而,我清楚地知道,她的泪水并不是为我而流。
她不可能为我感到伤心,从前没有,现在也不可能。
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一年,我半夜突发阑尾炎,痛得直不起身,求她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当时的嫌弃眼神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她责备我吵她睡觉,说阑尾炎又不会死人,为何不能忍一忍。
如今回想起来,我真是被爱蒙蔽了双眼,才会对她如此痴迷。
张楚楚突然起身,想要去找院长请假,想暂时逃离这一切。
可惜,已经晚了。整个医院都已经知道疫苗是她偷拿的,是她的行为导致了我的死亡。
屋内,院长将一沓厚厚的手写材料狠狠地甩到她的脸上,愤怒地斥责道:“你知道你这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吗!人命关天,张楚楚,你有没有一点人性,有没有做医生的道德!这么大的事故,现在整座医院要停业陪你做检讨!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水吗!”
张楚楚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辱骂,她当即回怼道:“我那瓶疫苗也是给病人用的!他来得比钟秦还早,给他用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那位病人只是被宠物犬咬伤。宠物犬按时打疫苗,咬人的时候没有发病就可以以观察为主。你说有什么不对!”院长气得直哆嗦。
院长越说越激动,连我以前拜托他帮忙隐瞒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你还跟我犟嘴,你以为你从前工作摸鱼、开小差,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要不是钟秦逢年过节替你打点这个打点那个,你能被留到现在?!”
“他说你心气高,不让我告诉你,结果我看你现在是变本加厉,还把人家给害死了!”
听到这里,张楚楚的脸色骤变,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钟秦,他替我打点……?”
“不然呢?你以为你全靠你自己实力是不是?张楚楚你扪心自问,你有个狗屁实力!”院长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半吊子的水平,进院这么长时间,哪有个病人敢找你看病!”
“行了!你被解雇了,后续要是警察需要提供证据我们也会全面配合,你这尊大佛另谋高就吧!”院长一口气说完,便叫来保安,将张楚楚和她的东西一股脑地扔出了医院大门。
张楚楚哭喊着想要硬闯进去,但周围人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让她最终闭上了嘴。
我知道张楚楚的心气高,这是我最了解的一点。
她自诩家里曾经有钱,所以看不上任何需要她劳动才能获得报酬的工作。
她自命不凡,瞧不起同事,瞧不起上级,觉得他们能和她一起工作是荣幸。
然而,她或许还不知道,就连这份让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工作,都是我费尽心思才给她保下来的。
7.
从医院被扫地出门后,张楚楚抱着一箱杂物,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她茫然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些熟悉的摆件,心中五味杂陈。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急忙拿起手机,拨打了早上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了我表哥的声音。
虽然他们长久未见,但表哥一直视我为亲弟弟,对张楚楚的所作所为早已从我妈口中得知。此刻听到张楚楚的声音,表哥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
“你害死我弟弟,现在还有脸打电话来?等着法院见吧!”表哥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张楚楚听到表哥的话,心中一慌,连忙解释道:“哥,您别生气,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不是人,我想弥补你们。您能告诉我钟秦的葬礼在哪里举行吗?我想去看看他……”
她的话语中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央求表哥告诉她地址。
表哥虽然心中仍有怒火,但想到张楚楚此时的处境,还是心软地告诉了她一个地址,然后挂断了电话。
张楚楚得到地址后,立刻起身前往。而我,有幸以灵魂的形式,看到了自己死后的场景。
当她赶到葬礼现场时,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已经聚在一起。
他们看到张楚楚的到来,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表嫂更是首当其冲,冲上前照着张楚楚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扇倒在地。
“你这个贱人!你还有脸出现!”表嫂大声骂道,拳头和巴掌雨点般落在张楚楚身上。
周围的人虽然想拦,但也被张楚楚的所作所为气得不想出手。
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曾经的我,或许会奋不顾身地挡在张楚楚面前,但如今的我,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闹剧愈演愈烈,直到我妈的出现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我看到她时,心中一阵酸楚。短短几天时间,她的头发已经花白,面容也憔悴了许多。
张楚楚看到我妈,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爬起来跪在她面前:“妈!您可得救我啊!我不能去法院,我会坐牢的!”
我妈闻言,怒火中烧,又一巴掌将张楚楚打倒在地:“你也配叫我妈?当初我叫你来看维岚,你是怎么说的?现在知道求我了?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就等着法律制裁吧!”
说完,我妈转身走到我的棺木旁,默默地流泪。
我站在她身边,却无法给她一个拥抱。我只能默默地跟着张楚楚的身影离开,看着自己与她渐行渐渐远。